短篇小说周家喜期插曲
2020-03-01 18:02:48 菏泽汽车网
恭喜恭喜,周吉爹,给您送恭喜来啦!
哟,劳烦您老人家走动,快进屋坐快进屋坐。
一上午,周吉爹站在禾场上,逢人递烟,笑脸迎客。周吉爹每把一拨客迎到门口,都管先生就接住,边往里屋带边朝厨房门口喊:娇娥──,快给客人端茶!
来客络绎不绝,周家屋里屋外人如潮涌。这种热闹场面不用说是在做喜期。洞庭湖滨的南洲人称办婚事为 做喜期”但办丧事并不称作做哀期”狭义的喜期仅指迎娶新娘那一日,广义的还延伸到前一日的晚餐和后一天的早饭,分别都有正规名字,叫喝陪媒酒”和吃出台宴”周吉爹家的喜期是正月初七。除非小伙子过于性急需要提前办酒掩饰姑娘隆起的肚子,农家办喜事一般选在春节过后,屋前屋后时不时爆出几声炮竹的隆响,喜庆气氛浓不消说得,大家也都得闲,而且肚子里储了不少油水,比其他季节办酒节省菜食。乡下人挣几个钱不易,所以极精明算细。感谢媒人鼎力相助说合婚姻的陪媒酒喝得宾欢主悦。初七这天是正酒,新郎官的伯伯叔叔舅舅以及七大姑八大姨等亲戚都笑盈盈揣着钞票吃喜酒来了,左右邻居、父子两辈的朋友,以及村里有过人情交往的百客们也穿上新衣服道着恭喜到厢房里贺老师那里报到。每到一人,贺老师就笑容可掬地在人情簿上登记:XXX礼币XX元。用毛笔竖写,一丝不苟。登记完,贺老师还给客人发一包烟,代表主人感谢客人解囊。
无疑,来吃喜酒的客人愈多主人愈光荣。一般中午这顿最热闹,少的十几桌,多的上百桌也不足为奇。至亲们被安排坐第一台席,其次才轮到一般亲戚和百客。不想刚把热气腾腾的大碗酥肉端上桌,喜宴即将开席时,来了一个衣衫并不褛褴拄着竹棍提着米袋的中年男子,欲进屋去坐席,银山等帮忙的反应快,将他堵在门口,双方僵持着,转眼半个多钟头了。唉,这台喜酒怕是会被叫花子搅乱去哩,人们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时,又急又累的周吉爹忽见邬老倌来了,他径直走近叫花子,也不说话,抠住衣领左右开弓就是一顿耳光,打得乒乒乓乓发出几声脆响,众人哈哈大笑。那家伙哪里招架得住?呻吟着,众目睽睽之下落荒而逃。
唉,要是邬老倌没回老家就好了!
要是只回去过年,也应该回来了。
几十年没见他回去过,难说哩。
他会舍得放过正月间这么好的生意?
众人的议论声把周吉爹从幻觉中拽回现实,他正望着空空的一块墙面发怔。大门两侧贴一副红纸婚联:初春美景佳节喜期共乐 七夕良宵天上地下同欢。横批是:瑞气盈庭。憘这对联无疑出自贺老师之手。附近方圆几里有红白喜事都请他写。在村小学当了十几年民办教师的他不仅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作的对联也好,主要是能扣住事情的特点,比方说这副对联就把喜期是初七嵌进去了,大家看了都叫好,贺老师也有些得意。婚联右边横贴一张红纸,告诉大家谁是这场喜事的总指挥──都管先生,谁司厨挑水洗碗烧火端茶…一切都明明白白,还缺什么?南洲北大门扇子拐村的人们一目了然,跟正正规规的喜事相比,墙上确实差样东西。否则,就不会出现目前这种极不正常的现象了。
看来矛盾不会马上解决,已坐好的客人纷纷离席。身强力壮者居然愿意当叫花子,好象讨饭很光彩似的。众人忿忿然,有个女客看不过去,含沙射影地大讲她们家附近某某壮劳力讨米盖起一幢楼房不要脸。叫花子不惧,头昂得高高的:老子讨米关你一屁事!
从昨天的陪媒酒起,先后有几个要饭的光顾过了,这样的机会他们难得碰到,于是借机大胆敲竹杠讨喜钱,少了不走。主家和都管先生费尽口舌总算把他们打发了──自然少不了要给上两块或四块钱(单数不吉利)遇上这种人没办法。眼下,这位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提出的要求却不同凡响──四块喜钱到手后,还想坐席饱餐一顿。先是都管先生和颜悦色地劝他到屋外吃为他准备的饭菜,他充耳不闻;周吉婶特意又从厨房里多夹出三块扣肉和两块腊鱼,叫花子仍不屑一顾,非上席不可。客人们的议论和指责他都置若罔闻,帮忙打盘上菜的银山火了,上去扯他的袖子:我们这块地方没有叫花子上席的规矩,还不快点走,小心对你不客气!
叫花子扭身挣脱银山的手,侧目而视,人自岿然不动,一副见过场合的样子。大家都是喜洋洋来喝喜酒的,又有谁愿意和叫花子坐一桌? 也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吃一席酒吧?急人的是,过得个把钟头新郎官就要把新娘子接进屋了,他还赖着不走怎么办?这样下去,席还开不开?晚上的新房还闹不闹?小把戏们叫喊着要打死叫花子,他们知道,闹房时有糖果饼干瓜子吃,有花鼓戏听,还可以看大人们出节目让新娘子和新郎官表演,好玩得很呢,岂容叫花子把事情搅黄。
去请村长来!烧火的田七爹往灶里猛塞了几把柴禾,从灶屋跑到禾场里凑热闹。贺老师从窗口瞥见,有了主意,马上出来出来把小孩制止住,给主人提了个醒。村里其实不设村长,应该叫村民委员会主任,但大家习惯这么称呼。上个月田七爹嫁女未请电工吃饭,晚宴时灯泡先是一个劲地朝桌上的鸡肉鱼眨眼睛,最后干脆闭上了。田七爹请村长跑了一趟才解决问题。
村长只三十多岁,新上任不久,属于那种还没有学会摆架子的领导。见周吉爹一大把年纪为收儿媳妇跑得气喘吁吁,没说二话,只让他休息了一圈牌的功夫,赢了两张大团结后就把位置让给了急着过瘾的娘子,赏光了。然而他未能让叫花子移动半步,反倒受叫花子一顿抢白: 你们当官的管你的党员管你的群众去,管我讨米的做什么?没事做啵?──你当官的三天两头有乌龟团鱼吃,我讨餐饭吃碍你什么事?管那么宽!”村长受如此奚落,觉得人前失了面子,脸有惭色,继而为愤怒:都没王法了,还了得?关起来冻他一夜,看他晓不晓得厉害!”村长早几年当民兵营长时抓过贼,就是这样处理的,效果是草帽子烂边──顶好的。
搞不得搞不得。其实银山等几个莽撞后生的拳头早就捏出汗来了,正苦于不敢动手,听村长一鼓动便跃跃欲试,主人周吉爹制止了。他认为大政方针还是和平解决为好,豆腐掉到灰里头,打是打不得的,打人冲了喜气终归不好。邻村某某家办事冲了喜气,接进来的媳妇把家里吵个鸡犬不宁,不到一年就喝农药自杀死了,这是有名有姓众所周知的。有的叫花子恶得新鲜,半夜三更来给你的猪喂点农药什么的也并不是不可能,忍得一时之气免却百日之忧,周吉爹幼时读过私塾,一本《增广贤文》烂熟于心。他不能不防一手。
田七爹就开始翻古,民国三十七年春节刘地主做寿得罪了一个叫花子,结果引来七七四十九个叫花子在屋里住了九九八十一天,餐餐要好鱼好肉招待,否则就喊点火烧屋,最后刘地主硬是卖掉十亩水田每人打发十块大洋才把那帮人送出屋。
还是太小气,要是把田都卖掉不更好,省得解放后挨斗。银山抬杠,图嘴巴快活。
村长就满脸不悦,都管递来的烟也不接,推说有事转身就走,虽说如今无袖可甩,姿势神态还是可以古为今用的。都管先生与周吉爹大声留他下来坐席喝酒,村长鼻子里哼一声,连头也没回。周吉爹手足无措,懊恼得不行。看吧,为个叫花子讨饭把村长都得罪啦!
我去码头看看,搞不好邬老倌回来了!急疯了的周吉爹想起河边茶馆旁那间小屋,心怀侥幸,边说就边往堤上走。他找不出别的办法。
有人说七不出八不归,初七怎么会出门?有的纠正说,远,若今天到则是昨天出的门,完全可能。要今天不回,明天则肯定不会回。还有人猜未必有湖南这边的习俗。说来说去,大家的结论还是一样的:邬老倌要在,叫花子敢这样?硬是没点规矩了!
怕个邬老倌。老子今日硬要吃了这餐饭走!叫花子看村长奈他不何,脸上更添几许神气。唉,撼山易,撼叫花子难哟。
这厢,大家好象突然都发现了邬老倌的价值。有的说三百六十行,行行硬是缺不得;有的说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世上的人本是一行服一行管的。邬老倌莫不回来了哟!银山开始担心起来,因为他半个月后也要做新郎官了。田七爹听了就好笑:这叫有癞子时嫌癞子,没了癞子想癞子。现在晓得厉害了吧。上次我屋里办事,你们这帮角色都说邬师傅如何如何坏,药铺里的甘草,缺得这一味(位)么?
大家现在都鄙视地叫邬老倌了,只有田七爹在与不在一个样,现在还恭敬的称他邬师傅。南洲老年男性一般尊称为某某爹”但有两种情况不够格,一种是老年人的父母还在世,就是一百岁,也只能叫某某老倌”没资格称爹。另一种就是邬老倌这样的人,说穿了,其工作也就是叫花子性质,照规矩不能称爹,不知谁灵机一动把他与剃头的、做木工的以及泥水匠相提并论叫他邬师傅,也就约定俗成地叫开了。
此时此刻,大家的情绪和腊月里邬老倌刚走时确实不大一样,那时大家突然象从梦中醒来,发觉很恨他,于是便都额手称快。
邬老倌这老狗走了好,千万莫再回来。越来越贵了,开始还只要两块,后来四块六块八块,现在涨到十块,鳖年年涨,比农药化肥涨得还快些!──几年里头我屋里都给他送好几十块了!周吉爹的愤慨如决堤的河水,一泻千里。他养了五女一男,年年有事办。
要是贺老师写对联也象邬老倌一样收钱,不早就富得冒油了?银山好象突然发现了什么道理。
你怕很光荣吧,纯粹是敲诈勒索,搜刮民财。贺老师到底肚里墨水多,说话喜欢上纲上线,把问题提到理论高度。村里人办事接他写对联,记人情簿,他是从不要红包的,最多吃顿饭,收两包烟抽。我的脸皮不会邬老倌那么厚,多贱哟!
如今,还讲什么脸皮,不要脸才能赚大钱──还是邬老倌聪明,村里千多户他包了,又灵通,篦子一样的围着村子转,家家没走漏的。好几回看见他在屋门口晒霉了的钱,都是十元五元一张的,他也不存银行,也没人敢去偷他的,天知道他有好多钱呢!
于是人们开玩笑,建议银山结婚后,让堂客去广州深圳陪老板做大生意赚大钱去,这才把银山讲哑了口。
这老公猪他倒快活,收了钱拿去填无底洞!
村里的老光棍郭恨恨地指责邬老倌。这一带大家都有所耳闻,邬老倌长期和几个寡妇相好。本村的姚寡妇,才三十出头,脸色艳若桃花,与邬老倌的关系也不明不白。据郭说,有次他就碰见过邬老倌深更半夜干完那事从姚寡妇屋子出来,众人就取笑他:你深夜围着姚寡妇屋里转圈,跟邬老倌一样,想老牛吃嫩草吧?人们打着哈哈,在这个话题上停留的时间前所未有的久,畅所欲言,骂骂咧咧,咬牙切齿。
老农们都记得,从前邬老倌并不怎么招人恨。他是解放前夕军队大溃散时逃来的一个兵,觉得扇子拐村土地肥沃,远胜故乡川东那穷山恶水,于是在轮船码头茶馆边安营扎寨,不辞长作南洲人,长年累月靠卖鳝鱼为生。他自己也酷爱吃他故乡没有的这种东西。可能是当过兵杀过人的缘故,他吃鳝鱼的方法与众不同:先将鳝鱼养上十天半个月,吐尽污物,再喂以鸡蛋,倒入滚水锅里,笑眯眯地看鳝鱼上窜下跳。鳝鱼当然不会象八卦炉里的孙悟空那么经熬,几个钟头后便炖得稀烂。他挑出刺,用那酽酽的肉汁下酒。过了若干年月后,邬老倌突然又不吃鳝鱼了,也不挖不钓不卖。据说有天打雷时,煮鳝鱼的锅边现出密密麻麻的字,写着他的罪孽和玉帝关于让他长双鳝鱼眼睛的决定,惩罚他杀生过多手段过恶,并警告不得再以此为生。对天磕完头,赶紧去照镜子,他的眼睛果然和往日不同,圆得象麻将牌里的二筒俨然两只鳝鱼眼睛,吓得他颤抖着往床底下爬,直到雷声远了才慢慢钻出来。
砸了饭碗的邬老倌躺了三天三夜才起床,他得考虑今后的生计。想着,想着,他头脑里金光一闪,忽然想到了南洲人爱热闹上。哪个人从出世到死不热闹七八上十回:出生三天要做三朝三十天要做满月一年则做周岁大了结婚要做喜酒若有幸被招工当兵或考起学校的话,更少不得要庆贺一番。人老了嘛,要做寿。一般四十岁起,一年一小庆五年一大庆,直到翘了辫子还敲敲打打做白喜事请亲朋戚友左右邻居吃烂肉从此邬老倌的职业与方圆几里人家的喜怒哀乐挂上了钩,弄出旁人许多怨气来。腊月初十那天他突然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后,人们真有大快人心如释重负之感。
都管先生暂将叫花子撇一边不管,安排好迎亲锣鼓后,把一挂长鞭炮放到灶边烤,看见贺老师抽空正陪几个客在厨房门口欣赏自己写的那副朋来烹茶速 客至煮酒频。对联,很陶醉的样子,便隔窗笑着问:男的三十六岁是道坎,你不搞餐饭给我们吃呀?
人情其实就是人请。你请我吃我请你喝,互相送点礼钱,制造一点热闹气氛。贺老师有一个形象的比喻:请客。是首民族歌曲,用美声唱法唱得出礼尚往来的高调,若用通俗唱法,却也可以听出拉锯子的声音来。拉来拉去,你锯我一截,我锯你一块,另外还得出几块钱供养邬老倌,叫花子背不动米──自讨的。贺老师还是做父亲时请过客,这几年光送出去。大家便鼓动他做生日,办它几十桌,收回一点人情。他心里很踌躇,乡里人几个钱来之不易,吃掉了可惜。但南洲就是这样,若居乡随俗,别人送了钱还高兴;若不做嘛,人家反倒说你的闲话,吐唾沫星子淹死你。见有很多人在一旁附和都管先生,贺老师搪塞不过,估计邬老倌也不会回来了,于好半是玩笑半是应付:要搞还不容易,不送点钱给邬老倌不行,看他还回不回来。
码头旁的小屋门上一把锁,周吉爹很快失望地回转来了。时间在分分秒秒地过去,离新娘子进屋不会有多久了。婚宴迟迟开不了席,有小孩子在母亲面前大声喊饿。周吉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和都管先生凑一起叽叽咕咕一阵后,推出都管先生圆场:给你再加两块钱,你走好吧?
不,钱已经给了。未料那人不进油盐,头神气地晃着,没商量余地。我肚子饿了,反正今天把我搞恼火了,就硬要坐席吃这餐饭!
竟有这等可恶的叫花子。佗背人死了两头翘,好急又好笑。在场的男女老少哭笑不得,主张给颜色看的鹰派占了上风,额上青筋暴突的周吉爹束手无策,似也不想当鸽派了:鳖,今是专门来欺负我吉老倌还是…话未说完,一下子晕倒在地上了。众人手忙脚乱扶起来,边掐人中边喊娇娥端些热茶喂了,才又醒转过来。
一辆手扶拖拉机从大堤上隆隆开过。
回来晏(迟)罗回来晏罗!堤上忽然传来人们熟悉的口音,老板屋里的喜期我早晓得,想快点赶回来,还是晏罗!
周吉婶正上堤张望新娘子来了没有,一见邬老倌就拖住他的衣袖:邬师傅真、真是及时雨呀!邬老倌头也不回,边匆匆下堤,边大声说:老板屋里嫁四个女我都来了,收媳妇能不来?
邬老倌就象救苦救难观音菩萨,从天而降。周吉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挣脱人们的手勉强站起来,手搭凉棚举目张望,嘿,真是他回来啦!还是那身半新不旧的蓝罩衣,手里还是那根时刻不离手的柞木棍棍。周吉爹高兴得手一个劲地挥来晃去,脚却半天没反应,移不动步。都管先生一见,便急步迎上去敬烟。
邬老倌比走时瘦了些,鳝鱼眼里略有旅途劳顿的倦意。接过烟,从衣袋内掏出一截寸多长的鞭炮点燃往地上一丢,双手抱拳,满口恭喜”那不带任何感彩的话大家听起来竟很亲切。只见他急步走到大门左手边,在贴着都管等帮忙者的名单旁,掏出一张有些卷曲的红纸贴上,大家不看也知上面写的什么:四角散着“江湖公议”几个字,皆套圈;中间竖写一行大字:包周家喜酒一堂币十元烟两盒,左右各有一行小字,右边是“花名万盛住扇子拐码头”左边是“来人添笔限三天内有效”并落了年月日。这花名万盛一句原先大家都看不太懂,银山去问贺老师,贺老师解释说,花”就是叫花子,花名就和作家笔名差不多。大家听得似懂非懂。
邬老倌贴完红纸再踱回门口,他象早就知道趁他不在有人正捣蛋:你狗一样的,还不给老子滚远点!威严从他满口生动的方言中逸出。这种场合由他来维持秩序好象责无旁贷,那认真劲,就象街头执罚违章司机的交通警察。有本事到我屋里分钱去。
中年叫花子不服:就你一个人讨得?”莫敬酒不吃吃罚酒哟。”邬老倌很神气地补一句,双眼如炬瞪着中年叫花子。两人僵持起来。其实,膀大腰圆的他对付年近七十的邬老倌实力绰绰有余,人群中有人为邬老倌捏着把汗,也有人看好邬老倌的本事,高声喊:
邬师傅,你不是刚从峨眉山参师回来么?用八卦乾坤掌打他的!
用醉棍打,好看!小把戏们受了些武打片的影响,看来颇晓得几个招势。
用点打好,点那讨嫌的叫花子的穴位,让他爬回去!周吉爹也在一旁提醒邬老倌,恨恨的。
没戏,那人与邬老倌对视片刻后,不敢无动于衷,竟把头耷拉下来。形势急转直下,周吉婶把那碗饭复递过去,那人连看也没看一眼就气呼呼地转身走了。量他也不会去分钱,还从没有谁人在红纸上添过笔。大家晓得,邬老倌既当兵打过仗则肯定杀过人,是逃兵则不能肯定没藏枪。老虎拉车,谁赶(敢)呢?
矛盾到底赶在新娘到来之前解决了。在众人充满佩服的议论声中,都管先生客气地把邬老倌往席上请──他是可以坐席的,这是规矩。大家也不以和他同桌为辱,还不停地劝他的酒。周吉爹双手恭恭敬敬地捧上一个红包和两盒烟。邬老倌头也不回:少了,再加两块!把一块腊鱼塞进嘴里鼓动腮帮子咀嚼个不停,没一点客气。周吉爹皱了一下眉,知道他是不讨价还价的,慌忙跑门外看墙上的红纸,一群小孩吵吵嚷嚷跟着,见写的是币十元烟两包又回到桌边对着邬老倌堆一脸不自然的笑,邬老倌头昂昂的,说:再去细心点看看。周吉爹又去仔细看,好不容易才发现十元中间新添一个小小的二字,就陪着笑脸对邬老倌说刚才没看清您老人家千万莫怪,从口袋里摸索半天,摸出两块钱塞进红包里。银山快结婚了,关切地问:邬师傅又涨价了啊?邬老倌倒也快人快语:刚才供销社买鞭炮,才晓得又涨了五角──他涨我不涨,不就亏了!把大家说得都哈哈大笑起来了。
席间谈笑风生,自然少不了扯到邬老倌这次回故乡,邬老倌喝得醉熏熏的,极自豪地宣布他这次回去为村里学校捐建了一幢校舍,还给万盛乡捐了十万元建一座河桥,想在世时积点阴德,免得死了抓他下油锅。捐钱的事在广播里播了,乡长还亲手给他发了一个红本本哩…引出众人一串惊叹,钱毕竟多数作了正用,而且也不是在座的某个人出的,大家传看着邬老倌的捐款荣誉证,并不怎么替自己的钱惋惜,重要的是邬老倌又回南洲替大家分忧了。看着他那圆圆的鳝鱼眼,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银山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酒酣耳热之际,都管先生再次劝贺老师三十六岁热闹一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贺老师只好表示原则上同意。正说着,堤面望风的人突然一声新娘子到啦!屋外响器班子马上动起来了,顿时锣鼓喧天,都管先生一个箭步跑出门,点燃了那挂已举在竹杆上的万子鞭炮,周家喜期渐入高潮。
1995年7月上半月号《佛山文艺》
简介吴春安,笔名尚笑、吴戈,1963年生于湖南省益阳市南县农村,1983年毕业于重点大学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工学士。在广州军区后勤部油料服役19年,2001年选择自主择业方式,从事证券投资分析,业余坚持文学创作与学术研究,人生成果横跨军油、军事训练、新闻采写、文学创作、谱牒研究与编纂、歌曲创作、书报刊、股市评论、儒学研究、旅行和命名,著述达900万字,是典型的复合型人才,另类博士。
作为军官,先后担任驻炼油厂军代表(兼长岭石油学校储运2班石油商品学教学)师级机关、油库参谋、组织计划助理员和工程师,广州军区后勤部物资油料部调研室上校副主任等职,在解放军报和等10多家媒体发表业务新闻报道和工作论文,被广州军区后勤部评为新闻报道先进个人;1987、1992年两度参加全军八一知识竞赛,均获军区一等奖,并代表军区后勤部获军区团体冠军一次,第三名一次;两次代表军区参加全军竞赛,荣立二、三等功各一次。1996年秋,在有5个师级机关和18个团单位共300多名军官参加的广州军区后勤部手枪射击评比中荣获第一名。
作为作家,自1983年开始自修文学创作,经过锲而不舍地艰苦努力,先后在《解放军文艺》《湖南文学》和《羊城晚报》等30多家报刊发表小说、散文、随笔和报告文学等体裁作品,1994年入广州市作家协会,1996年入广东省作家协会,1999年出版文学作品集《藕池河边人》2009年独自编纂完成湖南望城乌山《吴氏支谱》有《太阳下》三部曲和《思云飘飞追足迹》等一批著作待出版。
作为儒学家,2015年完成的国学研究著作《论语重排与实解》正在南方某著名出版社出版,目前正在写作儒学新作。
作为音乐家, 自2014年9月起,无师自通介入歌曲创作,作词谱曲《花城四季百花开》《花城之树圆舞曲》《湖南花鼓戏》《南洲英雄》《君山之歌》《踏青》《父亲的白衬衣》《校园情》《感恩老师》和《蓓蕾初绽吐芬芳》益阳曙光小学校歌等歌曲,并为苏轼诗《惠州一绝·食荔枝》邓新广歌词《亲亲江阴》谱曲,作品优美动听,整体偏湖南民歌风格。已经制作完成的10首歌全部被北京爱音乐网全网发行,推上全球243家音乐平台。《湖南花鼓戏》入选《2017年潇湘好歌100首》
- 上一篇:凭什么不能卖高价论妖魔化民营车企
- 下一篇:一br端午节放假前一天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