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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中篇小说馨香五

2020-03-06 01:14:42  菏泽汽车网

[原创]中篇小说馨香(五)

第五章 核桃坪。

他记得,核桃坪有棵特大的核桃树。微微垂下的枝叶密密匝匝,远看,像童话里蚂蚁眼中的大蘑菇。它前望一弯碧澄的溪水,后面参差坐落着三十多户人家,和刘家沟的最高学府—一个班、两个老师的大队小学。

核桃树是全队的,由于它的荫庇,队上出了个公社党委副书记。后来,它们返销粮吃得多,化肥批得多,越发感其恩泽。入秋以后,树上缀满双胞胎的娃儿核,惹人眼馋。但历来不准人打,随他自个儿熟透,脱落,烂在土里。过粮关时,饿死人了,也没人动一动。

刘家沟大队刘姓占绝对多数。核桃坪生产队几乎全姓刘,几户外姓,尽是姑爷老表。因为喝过墨水的人寥若星辰,找个记分员也很费事,人们更看重有文化的人,讲究真才实用,所以,瘦骨嶙峋的跛子刘文元很受宠。他的话大家信,还夸他太狡猾”可恶得很”他读过县中,要不是关节炎严重,差点儿风瘫,脚跛了,肯定不止读到初一。搞合作医疗时,派解放军进山来,他跟着学了几天医,当上了赤脚医生,兼生产队会计。写得一手不怎么样的毛笔字,会点象棋。

还有个在古舟坝读戴帽子初中的小青年,却不受宠。因为他打不好算盘,开不来条子,写的字多半是残废。看来,刘文元的领先地位是难以摇撼的了。

知青刚下乡时,也受宠。刘文元不摸底,畏着三分。有天清晨,龙则灵刚醒来,尚窝在被窝里。四肢发达习惯早起的小郭在屋檐下咕嘟咕嘟地漱口。美丽的亲王在熏得黑不溜秋的广播匣子里叽里咕噜地讲着什么。刘文元打门前过,偏着脑袋,狡黠地问小郭: 喂,大知识分子,广播里讲些啥哦,咋听不懂?

英文儿哒。你不晓得?把所有的外国语都当作英文的小郭吐出玉兰香型的白泡泡,不假思索又十分自信地答道。

刘文元摆出满釜水的样子,轻蔑地笑笑,甩甩袖子,鸭子似的,一摇一拐地走了。

龙则灵怕笑出声,忙扯起被子蒙住头。笑过之后,又觉得两耳发烧,像在大街上挨了顿臭骂。

队里开会,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队长要小郭读报。小郭疙疙瘩瘩地读得汗水长流。周围的农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笑的,有用手比划的,有悄悄耳语的。也许是彼此尚不太熟悉的缘故,没人装怪。龙则灵实在忍不住,正要从小郭手中接过来,殊不知刘文元已抢先截走,轻轻松松顺顺当当地读了下去。

此后,这些知青不咋样的话就到处传开了。

他们确实不咋样

龙则灵还算幸运,正正规规读了六年小学,小郭他们几个仅读了四五年。复课后上初中,糊里糊涂闹闹糟糟稀稀拉拉地念了几天工基”农基”便被冠以知识青年”的头衔,还要下乡去理论实际”滑稽不滑稽,冤枉不冤枉?

那是整整一代人的悲剧!

公社开知青会,主管知青的刘副书记当着慰问团的师傅讲,某某知青向家里要钱,却寄来一大包毛线,原来写信时错把线”用做了钱”某某女知青写信向家里汇报,说经过锻炼,胆子大了,不怕走夜路。又把胆子”写成了肚子”弄得父母丢下工作,心急火燎地赶来,闹了场虚惊。

其实,刘副书记也只不过读了几天扫盲班,念文件常常断不了句,读出些无产—阶级—文化大—”之类的句子。”两个字还要高高扬上去,念成高平调,再重重地落下来。像相声演员说南腔北调,倒也能收到开胃健脾的功效。不过,他训导知青却振振有词,使龙则灵听了脸上如烙铁灼,钻心的疼。

他忍住钻心的疼转进刘家沟。

夹道的山显示着坚韧的草,坚实的树,朝气蓬勃的包谷林。野百合发出刺鼻的浓香,单纯的蓝天蕴藏着哺育万物的丰富智慧。雨后不几天,溪水恢复了原有的碧澄,刚冒出水的石块留着一层滑腻的褐色,很容易把人拐下水。刘家人骄傲的核桃树长得葳蕤,却还没结果。几张床一副石磨一张木桌几条矮凳,透明的屋子空空荡荡又乱七八糟,几个是空空荡荡的。

得争一口气,为知青这块倒霉的牌子。他躺在床上咬着紧梆梆的牙关。从何处着手?他盯住箱子上镜子旁几本稀贵的书—一部袖珍毛选和几本学习材料,阴谋着。

字是金字招牌。肚皮有不有货,看它即知一二。父亲反复告诫过。父亲过去读了高中,虽说没派上用场,脑子里装的东西被生计的焦虑磨光了,但字依然漂亮。找他写困难补助申请的工人阶级,都曾对那字产生过瞬间即逝的肃然起敬之情。并且许多年后,仍是龙则灵可望不可及的高峰。

他搞来字帖,买了毛笔墨汁,便操字。

也许由于父亲过去的影响,也许由于上小学时,那位姓杨的女班主任老师曾硬性规定他们几个成绩好字却丑的学生,每天必须工工整整写两篇大字和两篇小字,很快,他的字就有些像样了。

那时,他还不知道苦作舟勤为径之类的格言,只用我字体抄了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两幅大字,贴在寝室内属于他的一隅。墨迹方干,臭香臭香的。他感觉屋子里弥漫了文化的气氛,像知青之家了。不识字的农民见了说:这家伙凶!小学周姚二位老师带着欣赏的神情颔首称道:不错!不错!连刘文元也减了几分傲气,对他有些客气了。

这儿谈不上文化生活,县放影队一年半载难来一回。样板戏”老三战”也没多的看。文革前,外县某个剧团来古舟坝演出,他们死乞白赖地把人家拖进沟,送核桃送茶叶,推豆花办招待,硬留着唱了3晚戏。直到如今,刘家沟人还时不时有滋有味地叨念着那段赏心乐事,不无自豪不无荣耀地咀嚼给龙则灵他们听。

在核桃坪,70多岁的正大爷辈分最高,读过子曰学而会讲《安安送米》《赵贞女蔡二郎》队上遇红白喜事,必请老掉牙的正大爷讲半夜老掉牙的故事。他每请必到,当仁不让。尽管每次都是把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翻来覆去地搅和一遍,毫无新鲜可言,但百听不厌的农民们还是百听不厌。

龙则灵去听过一回。那是在保管室的一间大空屋里,中央烧了堆火,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堆满了黑压压的人。挤不进火堆的,便爬到挨墙壁的风车上,或者把拌桶反过来扑起坐上去。几个小伙子,干脆头枕着手,仰卧在屋角的草堆上。大约全生产队的人都来了。

正大爷傍火堆站着。借着火光,才看清他的摸样。胡子全白了,足有两三寸长。门牙一颗不剩,说话下嘴皮扁着上嘴皮,口水顺着嘴角流。或许由于光线的原因,满是皱纹的脸黄得发黑发霉。穿一件右衽的油腻腻的青布长衫,活脱脱一个刚出土的老古董。因他头上抱着白布,不知留没留清人的长辫子。讲些啥,听了半天,一句也没听清。只见老古董颤颤巍巍地在那儿手舞足蹈,口中舌头不断翻滚,嘴唇上下翕动,发出浑浑浊浊忽高忽低叽里咕噜的响声。使龙则灵大惑不解的是,在座的农民居然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爆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他疑心他们使用的是他听不懂的特种语言,甚至想请在座的随便哪一位给翻译翻译。

三十七八的刘根儿终于弄到个二婚嫂,外带一个进门就能放牛打猪草几年后就可以挣工分的小妞妞儿,体体面面地退出了光棍的行列。

全生产队每个人都很兴奋,像是自己娶老婆。早早儿收了工,不分亲疏贵贱男女老幼都去朝贺。远远近近的沾亲带故也来了,轮流摆几十上百桌。

据说从前娶亲吃九大碗是很讲究的,后来就不怎么讲究也讲究不起来了。豆花挂面带皮汤,粉条青菜萝卜酒米饭,几两肉做成丸子肉丁肉丝点缀其间,每桌凑够九个大碗为止。婚宴连摆3天,顿顿都是满口钻的包谷面面饭。不过,接回新娘—刘根儿的新娘不新却还是新娘,当晚半夜必有一顿稠稠的白米稀饭,还有干盘子(腌瘦肉)少许酒,权作宵夜。细粮之金贵,龙则灵他们下来不久便有深切体会。这顿白米稀饭不少人都要等的。晚饭到宵夜之间有段难捱的时间,正是老掉牙的正大爷施展老掉牙的本事的大好时机。对主人来说,既热闹又安客。不知何故,这晚正大爷没到场。人们只得十个八个邀邀约约到事先安排好的几户人家中自寻乐事。龙则灵去了刘文元家。

刘文元家的文化气氛,体现在堂屋正中原先供香火处,被烟熏得焦黄的白求恩做手术旁边,救死扶伤,为民除疾几个故作不凡歪歪扭扭的毛笔字上。光线太暗,刘文元的脸不红,龙则灵也看不见。

围着火塘,闲着没事,就吹牛。吹牛也是文化,说明见多识广。正大爷吹牛不叫吹牛叫说书。说书有根,和吹牛不同,文化更高。刘文元会写会算会医,却只能零敲碎打小摆小谈,正大爷读过子曰能说长篇大书,但认得到写不起写得起认不到,彼此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平分秋色,被文化辩证地统一了。

一个头包乌黑白布的老者吹了两个不堪入耳入目入脑的烂牛,刘文元觉得不雅,要求龙则灵接着吹,实则有心试探。他推脱不过,便吹《武松传》

刘文元只看过,不知武松还有周侗月下传刀,他师父是鲁智深,鲁家三宝得了铁布衫和醉八仙,二龙山师徒假战差点削去师父秃颅…这些经历,听入了神。特别是讲到蜈蚣岭武松为救妇女遇了强手:月色笼罩着黑黝黝的寺庙。武二爷在女人微弱的呼救声中,喝下阁楼上正欲寻欢江湖上驰名鲁智深畏惧三分的飞蜈蚣吴千。仙人指路,双龙入海,吴千两口雪灿灿的剑风驰电掣,左右前三面密不透风地裹住武二爷。武二爷左闪不能右躲不过前进不得,且战且退退到月台边边一脚踩空,向后重重地倒下去…不忙,喝口茶。龙则灵突然卖关子。快点快点,接着讲。听众急不可耐。他端起盅盅连着茶叶猛喝一口,咽下茶水,把茶叶在口中慢慢咀嚼,缓缓吐出。又掏出手帕抹抹嘴角,慢条斯理。武二爷就完了么?还早。潇湘子懒睡云床。武二爷没跌散架子,跌巧了。左腿绷直,右腿回收,两把镔铁戒刀立冲冲握在左右腰眼。吴千不识这路数,纵身扑下,两口剑朝着武二爷左腿剁来。眼看剑锋仅五六寸远了,才猛将左腿一收,两口剑刺刺地剁在土中,杀了3寸深。说时迟,那时快。武二爷左刀啪地压住吴千两口刀,趁势一跃,右刀唬地一挥,如同切瓜,飞蜈蚣头咚的滚落下地,一腔恶血,冲天而起…堂屋弥漫着刺鼻的烟雾,火塘中火苗忽闪忽闪,火光把龙则灵脚比手划的身影映在板壁上,不住地晃动,阴森险恶惊心动魄身临其境。听众如鲁公药的描述: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

山里人朴素直观地认识事物,却常常获得真理的验证。副统帅的眉毛生得不好,奸相。果不其然,不久便自我了。一旦某种印象嵌进他们脑膜,永远抹不掉。爱较力,扳手腕,扭扁担,比锄把子功夫,谁有力量服谁。在各种角力中,每个人都尽可能展示自己,这点弱了,那点定要占强。每个评上最高底分八分的全劳都有自己的几板斧,否则,无以立足。各种较量产生各种权威。大家都只能背两百斤,你能背三百斤,你就是背的权威,处理队上各种事情就可享有一定的发言权。论劳力刘文元不及他老婆,他以文化和医术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劳力人人有,你强不过强那点点,我弱也弱不过那点点。文化却不同,那是全核桃坪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的东西。物以稀为贵,刘文元自然鹤立鸡群了。

龙则灵不仅文化高,而且讲书远胜正大爷,刘文元遇到严重的。戒备嫉妒贬损,毫无意义。知青住不长,顺水推舟才是明智之举。他利用走家串户的工作之便,逢人便发出权威性评断:龙则灵那家伙满肚皮学问,那张嘴能把死人说活活人说死。真乃知青中俊杰。谁也不会怀疑,只有他那双慧眼才识得金宝卵。并且他和他如何如何投机,关系如何如何密切。一箭双雕,捧了龙则灵,又抬高了自己。在核桃坪的子民中,刘文元确实高人一筹。

赵子龙大战长坂坡于百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飞行员大闹县城八路军猛虎出山…越讲越顺口越讲名声越大。老掉牙的正大爷终于被人忘却,岂止核桃坪甚至刘家沟,谁家有了红白喜事,都请龙则灵讲书捧场。于是乎架子大了,要讲书么—不叫吹牛,得先备好烟茶。也不苛刻,香烟没了代也行。他讲书,左右必有两个热心人伺候,一个捧茶,一个卷烟。他俨然成了首长,享受了队长书记也未享受到的待遇。好不安逸!

天下雨,出不了工。刘文元撑把不止三个补疤的油布伞,一拐一拐地来找龙则灵下棋。下棋比讲书更高雅,过去文人学士于琴棋书画都十分讲究。刘家沟会的人不多,核桃坪更少。刘文元至今未逢敌手,学校周姚二位老师也经常败在他手下。听说龙则灵会两下子,便想在棋盘上得点分占点强,在文化上维持以前和正大爷平分秋色的均势,获得一种心理平衡。

平常下棋,孰先孰后总要谦让,出于礼貌也出于自信。那种抓到棋子就走的鲁莽作法,在旁人眼中自先矮了三分,赢了也受鄙视。

刘文元执红子,和龙则灵面对面坐下。

喂,走嘛。

红先黑后,你先走。

不对,占红不占先,你先走。

在刘文元看来,不占先赢了更光彩,输了又有后路可以开脱。何况观战者除了小郭几个知青外,还有两个在家里闲不住来找龙则灵吹牛的青年农民,更要摆出先声夺人的大家风度。

又不是吃九大碗,讲啥理哟。臭假!有人嚷起来。

龙则灵拗不过,只得先走。

他的棋龄较长,小学四年级开始下棋,却没认真研究过,也不看棋书,兴趣来时,随便下下玩儿,棋艺并不比刘文元高。他的特点—他也有特点,和从未交过手的人下,头盘绝不想赢,只做火力侦察。走几着大大低于实际水平的蠢棋,给对方造成太撇火的错觉。待探明虚实,再使出锏,一连几盘,杀得他人仰马翻,不服也得服。上当者不仅有与他水平相当者,还有高出一筹的。所谓哀兵必胜。他开局往往不好,中盘以前被动挨打,一旦挡住对方攻势,缓过气来,常能一举击败对手,败中取胜。

第一盘,他输了。

嘿嘿,刘文元有点日马劲不?别小看农民啰,核桃坪有凶的。

扁嘴壳子,没人和你龙则灵比。下棋嘛,怕只配给刘文元提鞋。嘻嘻,哈哈!

两个青年农民讥诮中显出自豪。

龙则灵。你龟儿啷个搞的?昏君了?想婆娘去了?

几个知青责备中露出惋惜。

头盘不算啥,重新摆。刘文元不无几分得意。

龙则灵面有难色,却不慌。

他看出刘文元用车十分厉害,不善用马炮。于是改变过去那种败中求胜的下发,全力以赴封住对方两个车,封不住就硬换。结果, 以夹马当头马后炮双马盘槽等战法,连赢三盘。

两个青年农民不吭气了。

几个知青拍打着龙则灵的肩膀吵吵嚷嚷。

刘文元没料到会败得这么惨,信心垮了,眼睛有些湿润,一时放不下面皮。

得给他个台阶,龙则灵想。下棋嘛,谁都有输的时候,不能占了上风不饶人。便不以为然地说:胜败兵家常事,再来两盘。

以后两盘,他手更顺,一开始就压住对方,待胜势已定,却故意恍两着,连送刘文元两盘。于是站起身来,说:各赢三盘,彼此彼此。便收棋。

刘文元既感激又佩服,却不愿当众认输,就王顾左右而言他地说:哎呀,龙先生,还没吃饭吧?

他脱口说出龙先生”似乎很自然,其实很费了一番心思。先生”一词,过去在读书人眼中用得较多。可以是晚辈对长辈的尊称,也可以是平般人相互间的敬词,以后又可以是一种戏谑语。在刘文元看来,这个称呼既雅,又抬举人,还不损自己身份,恰到好处。起初,他对核桃坪几个知青的名字不大分得清,喚龙则灵作喂”后来熟了,就径称龙则灵”再后来有些服了,直呼其名似觉不合适,改叫喂”现在竟称作龙先生”了。

小学周姚二位老师都不是刘家沟人,从不介入核桃坪的文化纠纷。由于职业关系,他们看人尤其所谓文化人,更挑剔。瞧得起刘文元几分是因为他能接生看感冒医牙疼。龙则灵嘛,也许在那帮知青中还算可以,究竟水多深,怕难说。下棋吹牛哪算正经事!作家有不善言辞的,学者未必都会下棋。华而不实哗众取宠是江湖上的勾当,只能麻广广。

龙则灵搞到本《李杜诗选》又买了《中国通史简编》囫囵吞枣地跑了一遍,就觉得肚子里撑得慌,想找知音交流交流。

夏天在核桃树下乘凉,冬天在学校低矮阴暗的阁楼里,和周姚二位吹唐诗说历史。李白到了黄鹤楼竟没题诗,给崔颢吓住了。连李白这样的大诗有眼前有景道不得的时候,可见天才论实在该批。不过,李白到底是李白。他后来去南京,写了《登金陵凤凰台》仅起首两句,便足抵崔颢八句,又奇了。五代时有个冯道,历仕四朝,专会顺风转舵率领百官奉迎新君。改朝换姓频仍,却总保有三公三师的高位,可谓青松不老红旗不倒。冯道比秦桧更奸更滑,却不如秦桧知名度高,实在是埋没人才。又吹《红楼梦》《好了歌》算尽了古往今来所有人生。《飞鸟各投林》说的啥?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白得干净倒好,在一张白纸上可以随心所欲地画最新最美的图画。食尽鸟投林就不妙,吃的没有了,还活不活?

毕竟周姚二位只读过中师,家在农村,拖累重,哪有闲心读书?除了《红楼梦》晓得些微,其他闻所未闻,只能瞪着眼听龙则灵瞎吹。

当龙则灵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诗句忆苦思甜,揭露孔资本主义后劳动人民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的惨景,写了洋洋洒洒数千言的批判文章,公社广播站连着播了三天时,周姚二位对他就更不能不刮目相看了。

一时,龙则灵名声大噪。岂但刘文元周姚二位,知青中也有不少人跟着叫他龙先生”不习惯叫先生”的农民,却懂得旧时先生”其实就是现在的老师”干脆径称龙老师”见鬼!那时他还没上过半分钟讲台呢。连公社刘副书记也另眼相看,叫他老龙”周末回家,总要来坐坐,以示关怀。

知青在乡下谁不感到铅一样的沉重?而龙则灵却意外地获得了轻松。生活清苦,吃粗粮,包谷洋芋红苕,算啥?能填饱肚皮就不错。繁重的体力劳动,铲土开荒播种担粪薅草收包谷挖冬土,哪趟活儿不脱几层皮?又算个啥?粗笨简单的劳动会给人一副强健的体魄,使你在力的张弛中获得生命的快乐。更要紧的是精神,精神的解脱才是人性的复归。他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傻二变为核桃坪刘家沟甚至于古舟坝被人看重的人物,过去的日子已恍如没喝过迷魂汤的人对前世依稀的记忆。什么原因呢?捉摸不透。也许那天扔到金溪河的玩意儿原本不是善物,很可能是条绳索,将身体来扭曲了,扎成个皮球,任人随心所欲地踢来踢去,自己则逆来顺受。一旦去了绳索,振奋起施展手脚表现自己的欲望,便获得了转机。也许八字先生保一世平安的说法也有道理,没遇到大灾难不就是平安么?然而,那种屈辱的日子于人生有什么意义?与其窝窝囊囊地活着,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可悲可叹的过去啊!安息吧,那沉在水底的玩意儿;千古吧,你八字先生好心的祝愿!

直到那个即将发生而终于没有发生的可怕事件发生过后,他才意识到那天抛到金溪河里的只是个躯壳。

未完待续。本章图1为友人陈继华先生所赠,图2为老伴苏雪莱所摄,图3为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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